在黑虎的记忆中,自己好像已有七八年没说过一句话了。他和谁说话呢?白天藏在墓穴里,夜晚出去转悠。像一只猴子,偶尔出来向人抢夺一点吃的,然后又逃进洞子。在做这一切时,既不用表白,也不用商量。他不关心别人,别人也不关心他。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人的感情,甚至连生理机能都在退化。他只是这么默默地机械地活着。非人非鬼,昼夜颠倒。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他的头发全部成了灰白色,长长地披在肩头。隔一年半载长得太长了,自己就用刀割去一些。他的脸是青黄色的,又瘦又脏,嘴巴上长满了胡须,也是灰白色。如果大白天拉出来看,就像一个什么鬼怪,更不会有人相信那是一个二三十岁的人。
然而,黑虎毕竟还年轻,正处在一个人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不管生活多么阴暗、冷酷,他的血总是热的,他的希望和追求总是滚烫的。他没有一天不在思念珍珠和他们的孩子。这是他活下来的全部支柱。他思念他们,那是一种疯狂的思念,又是一种渺茫的思念。唯其如此,他才像油煎火燎一样,时而暴躁,时而沉郁,时而悲哀,时而痛哭。
现在,黑虎倚着残碑坐在地上。他还不急于钻进洞去。那里面太孤独,太可怕了。而这里好歹是在人间。人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亲切的。每次归来,他总是迟迟不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