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副厂长,有何感想啊?”他们巧妙地为他提示进一步表现的铺垫台词。
“唉!”他撇撇嘴,摇摇头,耸耸肩。似乎内心曲衷尽在一个“唉”字。
这样恰到好处。再多表现,就“过戏了”。他深谙分寸的艺术。
还有些人,明明是赞同老厂长的,却非要说些不赞同的话:
“什么年代了啊,还左一条右一条限制青年们的自由?”
“就是。解放前这个厂的资本家也没立过这么多条规矩啊!”
“这老头儿的‘左’那是没治的,天皇老子也管不了。让他带着花岗岩头脑给马克思喂马去吧,看马克思欢迎他不!”
他们的自我证明,基于做人的非常可怜的投机心理——仅为博得男女小青工们的好感,便心满意足了。
八十年代,什么都分档次,投机也分。
姚守义尽管变得圆通了,但这太可怜太低下的投机,他还是不屑于为之的。他厌恶那些人如同厌恶活跃在他脚趾缝中的霉菌和散发着难闻臭味的污垢。他常常需要十分努力才能掩饰起对那些人的厌恶。八十年代,那些人是愈来愈多了。厌恶他们,也得和他们在同一片蓝天下活着,朝夕相处。他们包围着你,一重又一重。你觉得他们口中呼出的气都是令人作呕的。但你得习惯,你不习惯,则不是他们的错,是你的错。他们因为众多,一个个便不觉得自己羞耻,更不认为自己可怜。他们因为众多,则似乎就有权讥笑你的公正心,显得可怜的倒反而是你自己。“人都是自私的”,投机也便有了哲学方面的托词。所以你的公正心,在他们看来,与他们一样,也是一种自我证明自我表现。谁会相信你那自我证明自我表现之目的,没掺杂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成分呢?